最不浪漫的追梦者

是温州人,但不会做生意。只上过小学和大学。爱看书。爱讲实话。遇到不能讲时,就沉默。不广交朋友,不爱应酬,对朋友真心实意。在官场表现平平,在情场表现更平平。

[转载]毛尖:丽娃忆旧三题



毛尖:丽娃忆旧三题  

    来自: cterm 2008-10-26 22:59:49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最近几年,怀旧的主题据说已经从三四十年代变成八十年代了,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,今年的上海双年展已经用破火车装知青故事。“90后”的新生入学,问我们的大学生活,翻出陈年旧事三章,供《大夏之声》的朋友们一笑。

      之一:住嘴

      文学课上到拜伦雪莱,问下面坐的一百个学生,班上有人写诗吗?他们互相看看,吃吃笑,情景仿佛八十年代,我们上生理卫生课,老师问男女性别特征,我们也是吃吃笑,没人出来理老师。

      这样我就又想到宋琳了(最近八十年代热,经常会想到宋琳)。著名诗人宋琳,在校园里走,就像绕口令说的:走一步,扭一扭,见一棵柳树,搂一搂;走两步,扭两扭,见两棵柳树,搂两搂……这样一路走,一路搂(其实宋琳是羞涩的,一般是别人搂他),岁月风流,万般皆空。诗人有市,校园不死。夏雨诗社三五男生,身着长袍手拿玫瑰,看到女孩,说一声:“春天来了,跟我走吧。”外语系历史上最美的女孩就被这样的一朵玫瑰花带走了。

      那真是神圣年代,马原到学校来演讲,文科大楼的窗外都贴满了脸,马原讲完,格非陪去宵夜,后面跟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,一路要到后门,才慢慢散去,但也还有一支小分队。马原于是继续演讲。宵夜结束,余兴未了,就在后门寻仇觅恨,跟卖茶叶的讨价还价,人要十元,我还一毛,然后打一架。

      打架其实是当年的一种生活方式,熄灯以后,突然人声轰鸣,艺术系的和体育系的打起来了,TMD激动人心,为了一个女孩子,群架群架,有的拖把,有的木棍,最后,一声惨叫!然后,救护车来了,有人被处分了,然后,女孩就和被处分的人一起去医院照顾骨折的。

      没错,今天的校园灯火明亮文明无比,但是白惨惨的哺育不了故事。当年丽娃河,夏天一到,水葫芦长得跟草坪一样高一样平,一个晚上误入一对恋人那是起码的,两只青蛙两张嘴,扑通扑通跳下水,湿漉漉的上来,继续热吻。同时,校园文明纠风大队也出发了,他们打着手电,看到恋人们快吻上了,就及时吆喝,“住嘴!” 。

纠风大队很快被学生抗议镇压了,但是,受过“住嘴”惊吓的小宝,到了二十一世纪,却变得意兴阑珊,因为没人禁止接吻了。至于我,面对着下面吃吃笑的同学,也觉得该住嘴了。

之二:跳舞

八十年代最后一个夏天,校园里空空荡荡杂草丛生。李大冒一个人在宿舍门前的操场上打篮球,他助跑助跑,到篮球架下的时候,回身做了一个花哨的动作,仿佛前面有人拦他,然后背投,球没进。 

很快他真的被拦住了,两年以后出来,变得更加愤世嫉俗,过了几年,去了美国,现居纽约。那个时候,出国的风气愈加浓厚,学校的布告栏,全是TOEFL和GRE的资讯,外语系的女生宿舍,人来人往,十一点敲过,穿大花短裤的看门胖阿姨,一个箭步,冲入寝室,把过时不走的“男辅导员”赶跑。当时,男生已经不可以进女生楼了,但辅导员除外,所以,当时的男辅导员,都面色红润身心健康,偶尔自己不用证的时候,借给嗷嗷待哺的哥们,常常有红烧肉回报。

不能在宿舍里握小手,学校的舞会越办越多,开始只是周末舞会,后来出现周三舞会,到后来,如果你跳得动,每个晚上可以换三个场子。艺术系的男生开始在他们的飞地搞黑面舞会,有两小子靠临摹梵高赚了些钱买了二手摩托,十点半左右,各大舞厅播散场曲《友谊地久天长》,他们便等在靠女生宿舍很近的桥边,詹姆斯迪恩那样斜倚在摩托车上,看到意犹未尽天真淳朴的女生,就上去深沉又绅士地说,小姐,能荣幸地邀请你们参加我们艺术系的通宵舞会吗?“艺术系”在当时还是卖点,摩托车也很酷,“通宵”又迎合了挥霍不掉的青春,女生互相看看,已经心动。长头发的艺术系男生进一步说项:我们还有咖啡和蛋糕,早晨会摩托车送你们回来。

于是坐上了陌生人的摩托车,被他们带到墨擦里黑的教室,就八九个男生和一个破录音机,咖啡和蛋糕是画布上的,明知是上当了,但也不害怕,照样热热烈烈地跳一晚上的舞,第二天,还有人谈上了恋爱。

然而,也就一两年时间,咖啡和蛋糕都走下了画布,出了国的男生开始把征婚启事贴到女生宿舍,艺术系不时髦了,经济系计算机系的开始在校园里摆地摊,勤工俭学开始了。

之三:MARY和JUDY

勤工俭学一登场,大学生活的世俗化进程就势不可挡。虽然宣传的是,大学生要独立,但在实践过程中,却膨胀出了渔夫老婆的欲望。本来,早餐一个馒头一碗粥,但有了钱的同学开始到后门买锅贴吃,一大早整个寝室让她吃得流油溢香,青春期的胃哪里承受得起,于是,也去找家教做,先是一家,后来二家三家四家,晚上再没时间去跳舞,全泡中小学生家里了。

很快,家教变得落伍,时髦的同学开始在公司里兼职,腰别BP机,浑身NIKE,传呼电话的老头工作量越来越大,来回地在电话间和宿舍楼下跑,常常还受到考验,因为外企的老板只说得清MARY,于是,老头在下面举着喇叭叫:马小姐马小姐!十来个窗口的马小姐探出脑袋,老头晕了。然后,也就半年功夫,电话间老头也被培训出了一口美音,JUDY! JUDY!

叫了MARY和JUDY后,宿舍关系也洋化起来,原来哪要什么隐私,衣服换着穿,一双新皮鞋,脚大脚小的都穿出去约会过,恋爱失恋都是全寝室的事,但现在MARY和JUDY都在西门子兼职,毕业以后只能留一个,提前的竞争提前地恶化了大学生活,MARY偷偷地和公司高层恋爱了,这事JUDY后来是听公司同事说的,知道以后哭了一场,借给MARY的口红眼影全部要回来,用上海话骂一句“外地人”,惹得全宿舍一下子分出两个阵营。

女生宿舍的流言蜚语跟着多起来,食堂午餐的时候,常常就有小道传。那个时候,要谈论那样的事,我们的语汇还不够,而且也没有勇气说出今天充斥报刊的性词,但暗涛汹涌的地下生活已经改变了人际关系,有同学搬出去住了,我们也西方式地不追问;有同学突然有钱了,我们吃着她带来的外国食品,也只说好吃好吃。毕业晚会上,一起唱“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”,第一次,有了集体的巨大的悲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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